温热冰冷

饮冰十年,难凉热血。

【达荧】杀死公子·三十六

“公子被天理抹去了存在,而你是此间唯一记得他的人。”

 

【阅读指南】

  • 第三人称,荧视角,带入随意

  • 时间线接达达鸭传说任务之后,荧去往稻妻之前

  • 剧情微虐,但咱是大团圆HE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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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幕】

药泥

 

 

 

 

 

 

58.

 

仙府里静了静,随后便传出一阵哄笑。

 

众仙家显然对青年这个跳脱的性格很是熟悉。只听有一仙君高声道:“我还道是什么大事!【——】,你这老家伙就会拿你弟弟耍宝!”

 

达达利亚微微一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那仙人说话时似乎有一段声音被刻意模糊掉了。

 

这时又有一女仙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动听:“药神大人也就是趁着帝君不在才敢这样放肆,要是帝君在此,他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呢。”

 

药神???

 

达达利亚实实在在地惊讶到了,结合方才从那青年口中听到的情报,他不由得对自己之前形成的认知产生了些许迷茫。难道那个月白发色的青年不是泥之魔神亚斯塔禄?真正的泥之魔神其实是他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孩子?而他本人其实是药神?

 

然而还没等至冬的愚人众执行官把这复杂的璃月历史捋顺,他的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阵骚动。达达利亚回头看去,只见仙府的门口聚了一圈人,似是在簇着某人进来。他现在这个角度一时半会儿看不清模样,不过这也好办。愚人众的执行官仗着自己此时形似阿飘,便大摇大摆地穿过人海去瞧了个热闹。

 

“归终大人。”

 

还没等他飘到近前,就听见有人这样问道:“帝君没有和您一起回来吗?”

 

“云来海有异。”来人低声道,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帝君近日恐怕不得闲了。”

 

达达利亚向声源处看去,入眼是一位被众人簇拥的蓝裙少女。她五官端正秀美,看上去年纪极轻,眉眼间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压。少女对着众人淡笑,朗声道:“让众仙家久等了,某自罚一杯,聊表歉意。”

 

见她略过云来海与帝君的话题,众人便识趣地不再追究。而达达利亚则看着黑发少女饮酒的侧颜微微蹙眉——他好像想起这是谁了。

 

尘之魔神,归终。

 

当初他被指派前去璃月执行任务时,为了不给祖国丢脸还特意去恶补了璃月的历史。据说璃月一开始不全是岩王帝君的领地,其中有部分原本是归属于尘之魔神的。在魔神战争期间,岩神尘神结成联盟,约定一同守护璃月的安宁。

 

不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达达利亚看向尘神向前走动的背影,眸色微沉。

 

尘神最后死在了魔神战争里,没能见到天下海清河晏的那天。

 

“……痊愈是一件喜事。”然而达达利亚就走了一小会儿神的功夫,尘神就已经走到别处去说话。她站在药神身边,眸光温和地看向对方怀中的泥神:“你家兄长医术了得,慈悲心肠,能留在他身边是你的福分。阿匹留斯,待你强大之后,切记好好护着他。”

 

“阿匹留斯才多点大,你就和他说这些做什么。”药神的语气有些好笑,但说话的口吻听上去到时候与尘神十分熟稔。尘神摇摇头,低声道:“战争期间,孩子早熟些好,何况他怎么说也是一个魔神。”

 

提到战争,药神表情凝了凝,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云来海那边……还是海神作乱?”

 

“还能是谁?”尘神眸光微冷:“这次只是一头螭,帝君暂且将其逼退了。但按照海神的性子,下次指不定就是两头螭一起来了。照这样折腾下去,海神势力波及归离集是迟早的事情。”

 

“不可能。”药神立即反驳:“众仙在此!且归离集还有你我坐镇,海神怎么敢将手伸过来?再不济,不是还有那才结盟的岩王帝君……”

 

“岩王再强,许多时候也分身乏术。”尘神微微摇头,神色冷肃:“我已下令在归离集各处建造新型炮弩,预计五年内可以整备完毕。【——】,你的义弟尚且年幼,自身又并非武神。安全起见,这几年你还是带着弟弟在山中隐居为好。”

 

药神的脸垮了下来:“归终,你赶我走?”

 

尘神叹息:“你知道我是在关心你。”

 

“那你是嫌我这个只会捣药的老头子没用,在战斗中排不上用场咯?”

 

他这话说得颇有几分耍赖的意味在里面。少女模样的尘神失笑片刻,随后垂下一双浅淡金瞳,轻声道:“【——】,我只剩你一个千年旧友了。”

 

“……”

 

月白发色的青年也跟着垂下海蓝色的瞳孔,面上故作的委屈慢慢淡了下去。

 

“你还有阿匹留斯。”尘神低声道:“他才十岁,换做人类也还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孩童。至少为了他,你也多少自私点,贪生怕死点。”

 

药神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药神也没有给尘神一个准话。他只是把一旁发呆的阿匹留斯又抱了起来,提溜在尘神面前,又笑道:“说起来,阿匹留斯除了魔神名外还没有俗名呢。尊敬的尘王大人,你那边可有什么好名字?”

 

“起名字对我而言当然不是难事。”尘神轻笑:“但我看阿匹留斯的意思,他的名字应当还是该由……”

 

少女的话还没有说完,达达利亚就突然感觉她的声音异常地小了下去。伴随着声音的消弭,他周围的场景也逐渐淡化褪色,最后化为万千青烟消散于指间。至冬的执行官蹙着眉头,倒也不急着去担忧周围的异样,反而专注于从这些对话中琢磨出些线索来。

 

药神的名讳不知为何被全数消音,但他是泥神的义兄,尘神的亲信这点应当不假。达达利亚思索着:从对话来听,此时尘神岩神刚刚缔结契约不久,彼此之间仍有隔阂。而药神显然归于尘神一派,身份地位与后世追随岩王帝君的留云借风真君,三眼五显仙人类似。

 

但奇怪的是,倘若药神身份真的如此显赫,为何他在翻阅璃月历史时从未看见与其相关的只言片语?

 

莫不是这药神后来干了什么叛离经道的腌臜事,气得岩王帝君直接把他从史书中抹除了?但达达利亚回想起钟离那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又觉得他估计也干不出这种事。

 

那问题就又回到药神与泥神身上了。

 

他记得分明,那天在地宫废墟内吊着他和空的魔神残影分明身形高大,月白长发。虽然戴着面具不以真容示人,但那副皮囊绝对是药神本尊。可那魔神残影又偏偏说自己是泥之魔神亚斯塔禄……

 

达达利亚想起后来在地宫内看见的少年遗体,以及魈在隧道内提及的亚斯塔禄精神错落的事情,心里倏然冒出一个猜测:难道药神被弟弟的死亡刺激,一下子疯了?

 

但似乎还是哪里不对。

 

橘发的青年垂下眼眸,心里不由得回想起了之前与亚斯塔禄决战的最后,对方怔怔看着他,嘴里不自觉地做了个口型。

 

他当时开着魔王武装,五感被提炼到了极致。因此哪怕两人之间隔了一条鸿沟,达达利亚也立刻认出亚斯塔禄在说什么。

 

他喊:【哥哥。】

 

达达利亚闭了闭眼。

 

不知怎的,他心里莫名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也许和他交手的这个“亚斯塔禄”,就是那个被药神抱在怀中的阿匹留斯。

 

-

 

大概因为这次他是无意间闯入了某段时间乱流之中,所以没有了在自己记忆里行走时那种自动翻页剧情的优待。达达利亚握着闪烁着红光的拟态天理,在这雾蒙蒙的地方走了好久才隐约看见了前方出现了白光。

 

他不做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随着他离光越近,他的耳边也逐渐传来了些许说话的声音,听着倒也耳熟,正是药神在说话。达达利亚只听对方道:“……如今旋涡之魔神奥赛尔也正式加入海神阵营,魔神战争自然也进入了最最紧要的关头。前线千岩军如今死伤惨重,我身为药神又怎能置伤者于不顾?”

 

“你也知道前线凶险,还敢不管不顾地往前凑。”

 

和他对话的另一人声音微冷,可声线听着倒还是个孩童:“螭兽凶煞至极,帝君手下的夜叉大将都折进去好些个,更别提那些仙了。你虽贵为魔神,但武力根本无法与仙人比拟。若是与螭兽正面对上,你能挺过一息吗?”

 

白光散去,达达利亚的眼前出现了一扇做工精美的山水屏风。他绕过屏风向屋内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熟人。药神还是之前那副青年的样貌,只是身上的白衣换成了玄衫,坐在茶桌旁看着自己手边的画卷,似乎心情不佳。

 

而茶桌另一侧的人显然就是阿匹留斯了。也不知此时距离上一次的仙府聚会又过去了多少年,阿匹留斯明显从四五岁的孩童身形抽条,摇身一变成为了容貌俊美的黑发少年郎。

 

许是刚刚他对兄长说的话有些重了,药神沉默了好会儿没有说话。阿匹留斯见状便低下头,道:“……若是兄长执意要去前线,那就把我也带上。”

 

“带你作甚?”药神瞪着他:“前线又不种地。”

 

“我可以捏几个泥潭沼泽出来,多多少少困住螭兽。”阿匹留斯不卑不亢:“实在不行还能给你挡挡刀,反正我轻易死不了。”

 

这话说出来就有几分故意气人的意味在里面了。果然药神怒极反笑:“好,很好!咱这地宫建好了还没两天,你就使了劲儿的气我!”

 

地宫?

 

达达利亚一惊。他方才没有注意观察着周围的摆设,现在仔细一看……瞧着与后世那断垣残壁也半点不像啊。达达利亚又干脆走出房门看了一圈,依旧是半点没看出那个奢华地宫的影子。

 

现在的地宫是完完全全的璃月风格建筑,装修风格与华丽不能说不沾边,只能说是毫无关系,甚至穷酸到让人泪目。几乎给人感觉就是这俩神自己在地下挖了个足够大的坑,又添了几块地板,这就成了。

 

不过这样寒酸的地宫居然住的人还挺多。达达利亚走上前瞧了瞧,发现他们多半是璃月农户打扮。农户们似乎是刚刚搬到这里,一个个蹲在自己划分到的土地上商量着种什么菜,那些质朴而黝黑的脸上带着笑意,似乎丝毫不担忧外面的魔神战争会影响到他们。

 

达达利亚又往外处走了走。此时地宫还没有未来那么大的面积,没几分钟就走到了头。他看着地宫边沿处漂浮的仙家符咒,蹙眉辨认了几个,依稀看出这是相当高阶的防护阵法。

 

愚人众执行官微怔:难道说这地宫本来不是药神泥神的私人宫殿,而是他们为了庇护凡人修建的避难所?防空洞?

 

几乎是达达利亚这个念头一出,他脚下倏然震动了一下。这种震动极轻,但久经沙场的战士还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达达利亚蹙眉向脚下看去,没看出什么异样,但当他再次抬头时,周身的环境已经大为不同。

 

若说刚刚的地宫还是个毛坯房,光秃秃的除了地什么都没有,那么现在的地宫就已经算是被好好装修过一番的成品房了。鸡鸭成群的农舍,郁郁葱葱的菜园,肥硕的鲫鱼从水塘里飞跃而出,塘边喂食的小孩乐得咯咯直笑。仿太阳光的照明晶石悬挂在各个角落里,散发着暖融融的阳光。莫非达达利亚抬头只能看见满墙的绿藤,他必定以为自己此时身处某个极为兴盛的农家乐内。

 

这一晃又是不知多少个春秋过去,也不知道魔神战争进行得如何了。橘发的青年思索着,脚步加快地往刚刚离开的房间走去,心想,也不知道药神和阿匹留斯是否还在那里。

 

也许是他这公子命格真的和这对兄弟有些孽缘,他心里刚想着人,抬腿一进房间还就真的见到了。

 

不过这次屋内的气氛比上次那种兄弟间小打小闹的争吵要严肃多了。

 

药神换回了一袭白衣,披在脑后的月白长发被玉冠竖起,叫他看上去比往日里少了些慵懒,多了份肃然。容貌清俊的青年魔神坐在桌案之后,表情复杂地看向立在自己身前的黑衣少年,长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轻声道:“我离开的这些时日,村子里的人就拜托你照顾了。”

 

阿匹留斯不语。

 

“最短七日,最长一月,我定会归来。”药神许诺:“海神最近动作太多,千岩军损耗跟不上恢复,这批归灵丹至关重要。尘神的性子你也知道,莫非实在十万火急,她不会求我出山的。”

 

阿匹留斯轻声道:“又是归终。”

 

药神一怔:“什么?”

 

“只要尘王一开口,你就是什么都不顾了。”少年缓缓说着,漆黑的眸子盯着对面的兄长,语气怪异:“你对她这样掏心掏肺,就没想过对方完全不在乎你的安危?”

 

药神眉头一皱:“休得无礼。我与尘神……”

 

“你们终究不是一家人!”阿匹留斯死死地盯着他:“无论关系多近,你我都不是璃月人。我们关起家门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你的符咒加上我的隐匿权能,哪怕是海对面的雷神巴尔攻过来都不怕!她根本找不到我们!”

 

“阿匹留斯……”

 

“只要不出这个门,我们谁都不会死!”少年明显有些情绪失控:“我们俩能平平安安耗到魔神战争结束就好!你管璃月的死活作甚!”

 

“砰——”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药神身前的桌案被他自己一拳砸烂了。一高一矮的兄弟俩站在碎裂的桌案两侧,像是隔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一卷画卷自桌案滚到了达达利亚的脚边。橘发的青年低头看向脚边摊开的画卷,深蓝色的瞳孔骤然一缩。

 

“……唇亡齿寒的道理,我已经教过你很多次了,但是你似乎还没懂。”药神轻声说着,哪怕气急了声音也是柔和的。他似乎有些疲惫地看向身前眼眶发红的少年,缓缓道:“我支援璃月,出于大义,出于私心。这私心中包括我与归终千年友谊,也包括你。”

 

阿匹留斯一怔。

 

然而药神似乎是乏了。他不再与弟弟争执,只是抬手为自己幻化出斗笠与蓑衣,恢复了寻常采药人的打扮。

 

“……对了,据说马科修斯那家伙最近在捣鼓新的料理,什么窝窝头的,评价不错。”药神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袋,有意无意道:“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两个?”

 

黑发的少年抿着嘴,一言不发。

 

药神快速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道:“我出门了。”

 

然后便离开了这个房间。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了达达利亚而阿匹留斯两人。

 

橘发的执行官沉默着注视着双拳握得死紧的少年,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有个阿匹留斯这般大的弟弟,或许是因为他刚刚在药泥二人争执的时候倏然想起来了。

 

史书上说,尘王归终,薨于归离。

 

……那么赶去归离集给尘王送救命丹药的药神呢?

 

有那么一个瞬间,达达利亚突然不想看下去了。

 

归离集被洪水覆灭,尘王与众多仙家在昏天黑地的战斗中壮烈牺牲。之后岩王帝君率领幸存民众南迁到大山以南的港口定居,这才出现了有着三千七百年历史的璃月港。

 

达达利亚慢慢睁开了眼睛。

 

魔神战争。

 

他在心里默念着:争来争去,这世间如天空岛所愿最后只留下了实力最强盛的七位魔神。可这一切真的值得吗?战争期间那么多生命逝去,那么多无谓的别离与苦痛……

 

踏着尸山血海走向巅峰的尘世七执政,他们在获得神之心的那一刻,真的会开心吗?

 

回答达达利亚的是门外传来的细碎哭声。

 

橘发青年一怔,这才发现这间屋内已经没有人了。那被药神一拳打碎的桌案已经恢复如初,似乎是换了一张新的来。只是这崭新的桌面上空荡荡的,没有放置任何的东西。

 

门外的哭声似乎更大了。

 

达达利亚垂着眼,轻轻推开了身前的门。

 

入眼是满殿的白绫飞舞,披麻戴孝的人们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哽咽中依稀可以分辨出“苍天不仁”“地下有灵”的字眼。

 

他的手下意识一抖,门顺着重力又“啪”地一声合上了。

 

屋外的哭声瞬间消失了。

 

他悬在半空的手僵直了片刻,最后还是慢慢上前,将那门再次推开了。

 

这次门外没人了,房梁上挂着的白绫也都散了。

 

达达利亚慢慢走出房门,只觉得这地宫内静的叫人心里发寒。

 

愚人众特制的黑靴向来追求一个走路落地无声,但执行官走了两步却一直听见自己脚下又咔咔作响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只见地宫的石板地上铺满了干枯发黑的藤蔓植被,似是许久无人打理了。

 

他于是又看向曾经欣欣向荣的农舍,池塘处,但除了伫立在原地的几块木板和一池黑水,其他什么都没见着。

 

距离……死后,又过去多少年了?

 

达达利亚在地宫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才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大殿内瞧见了点不一样的火光。他推门而入,只见目力所及之处,满目白烛。万千幽冥烛火包裹着中间灵台上的木质牌位,明明暗暗的火光之中,牌位上的名字却怎么都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见开头俩字“先兄……”

 

橘发的青年停下了脚步。

 

倒不是出于对亡者的尊敬之类的才停下脚步,他只是单纯走到一半,发现前面有障碍物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达达利亚凝神望去,那障碍物似乎是一尊下跪的石像,双气跪地,头颅向牌匾低垂,莫不是他石像的双手没有刻上镣铐,几乎是一尊罪人请罪像了。

 

达达利亚又盯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

 

这石像怎么还穿着布制的衣服,而且还破破烂烂的。

 

他又上前几步,走到了石像的面前仔细瞧了瞧,果不其然地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少年面容。阿匹留斯睁着那双空洞而漆黑的眼睛盯着地面,满身灰尘,衣衫破烂,显然已经在这里跪了不知多少年岁。

 

达达利亚一时语塞。

 

半晌,他轻声道:“你何苦……”

 

——药神之死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但这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成为历史定局,无论达达利亚说些什么,阿匹留斯都是听不见的。愚人众的执行官心下恍然。他不想在这死气沉沉的地方多呆,于是重新拿起手上的三角,顺着红光指引的方向穿墙而入。

 

这回他在黑暗中走了有些时候,等他终于感觉眼前大亮之时,看见眼前的场景又倏然呼吸一滞。

 

黑天,灰云,血海,乌鸦,与断垣残壁。

 

达达利亚站在原地,许久没能回神。

 

“这里是……”他轻声说着,环顾四周,没能看见什么眼熟的标志性建筑,倒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匍匐在地面上。

 

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谁。

 

阿匹留斯大概是在地宫里跪了太久,本就有着旧疾的双腿又废了。他双手撑着地面,慢慢在血海中爬行着,像是在赶路,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达达利亚这才发现这里其实根本不是真的海,只是泥水与血水混合而成的积水囤在地表上,形成了浅浅的一层。

 

泥神又在血水中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动作突然一滞,双手用力地将什么东西给拔了出来。达达利亚上前一看,表情一僵——那是一个沾满黑泥的骷髅头。

 

他在这边看得瘆得慌,而黑发的少年似乎对此浑不在意。黑泥在泥神的权能下瞬间消散,留在阿匹留斯手中的只剩下一个洁白完好的骷髅。

 

达达利亚顿了顿,认出那是后来承载着秘宝的那个头骨。

 

“哥哥,”然后他就听见少年口中传来粗哑难听的声音:“我来看你了。”

 

他这显然是在说胡话,就连达达利亚这个凡人都知道魔神死后不会有遗体留存,更何况他早在第一次看到那头骨的时候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魔神的遗骸。因为那头骨一看就是女人的轮廓,想必是来自某位死在战乱中的凡人女子。

 

“哥哥。”

 

阿匹留斯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大概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声音的语调和发音都很奇怪:“窝窝头我吃了,很好吃。有甜的,有辣的,我喜欢甜的。”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头骨,脸上堆积出僵硬的笑意,只是布满血丝的眼瞳里还是空洞的。

 

“哥哥。”

 

阿匹留斯声音沙哑着:“我……干坏事了。”

 

“我偷东西了,偷了伊斯塔露大人的东西。”他轻声说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哥哥,你骂我吧。”

 

无人回应。

 

血海里静默着,半晌,一滴鲜血自阿匹留斯的鼻下滑落。

 

达达利亚神色一紧。他大概猜出此处就是伊斯塔露之前所提及的上古战场,也大概猜出这里或许就是三千七百多年前的归离集遗址。但他没想到新死魔神的残念如此阴毒,阿匹留斯这样的弱小魔神在血海中什么都不做也能被磨损成这个样子。

 

然而阿匹留斯自己对此似乎毫无自觉。

 

他慢慢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达达利亚低头看了眼,发现是一个纯白的时钟。

 

达达利亚瞳孔一缩:不好!

 

“别用这东西!”他厉声喝道,直接上手想要抢夺那时钟,手却直接穿过了阿匹留斯的身体。达达利亚一怔,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在某人的回忆之中。

 

“哥哥……”

 

泥神的声音越发小了下去。他佝偻着背,头几乎抵着那雪白的头骨,轻声道:“我们来……打个赌吧。”

 

他那沾着血的手指轻抚着洁白的时钟,黑漆漆的眼眸里却溢出几分细碎的笑意。

 

“如果我活下来了,我就去找你。”他轻声说着:“如果我没能活下来……那哥哥,”

 

少年布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你来找我,好不好?”

 

他拨动了时钟的指针。

 

下一秒,一阵几乎不可见的波动自阿匹留斯周身扩散开来,然后达达利亚就看见那孩子的身形顿了顿,然后直接向前一倒,头朝下,没在了血海之中。

 

阿匹留斯死了。

 

就在他断气的下一刻,狂风呼啸,业障与瘴气随着龙卷狂风拔地而起!厉鬼与冤魂在阵眼中发出凄厉的嘶吼。达达利亚用力抵住风暴的来袭,勉强抬眼看去,只见那腥风血雨之中隐约凝聚出一个修长的人形。

 

橘发的青年瞳孔一缩。

 

——那人有着一头月白色的长发,脸覆一张纯白的面具,一身玄衫黑得像是干涸的血迹。他似乎是没有自己的意识,刚刚凝聚出身形就又重重地摔在了水泊里,像是个没有知觉的人偶娃娃——原本的血海不知为何褪去了血色,清澈的水流温柔地包裹着新生的魔神残念,静静地梳洗着他柔顺的发丝。

 

半晌,那面具人动了。

 

他慢慢活动了自己的手指,手掌,最后一点点用力把自己的上半身给撑了起来,然后缓缓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达达利亚。

 

愚人众执行官呼吸一滞。就在他以为面具人在看自己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用双手支撑着身体,一点点地向他身后爬去了。达达利亚一怔,猛地回头,这才发现身后的阿匹留斯遗体还没完全溃散。泥神的遗体倒在清澈的水流之中,至死手里还紧握着那个不知是谁人的头骨。

 

“啊……”

 

面具人终于爬到了少年的遗体前。他慢慢伸出一只手,用力将少年抱入了自己的怀中,浑身颤抖着:“啊……啊……阿匹……留斯……”

 

怪异的音节自面具之后传来:“弟弟……哥哥……赌……打赌……泥……神……”

 

阿匹留斯的遗体在面具人的怀中停止了溃散。他就像一个真正睡着了的孩子一样,苍白而秀美的容颜埋在了面具人的肩头,显得脆弱而乖巧。

 

“伊斯……塔露……”

 

面具人似乎还在磕磕绊绊地学着说话:“伊斯塔……亚斯塔……亚斯塔禄……的……神器……归离……洪水……帝君救……地宫……地宫……”

 

达达利亚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浮出了水面。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泥之魔神亚斯塔禄”这号人物,甚至“亚斯塔禄”这个名字都是魔神残念在浑浑噩噩中不小心念错时间之执政的名字后所产生的误解。

 

亚斯塔禄是阿匹留斯对兄长的执念哀思所形成的怪物。泥神日日夜夜苦求再见兄长一面,于是亚斯塔禄就长成了药神的模样。

 

他自拟态天理中诞生,以整个归离原的业障为驱动,使用着药神的样貌,占据着泥神的权能,在这虚假的世界中不顾一切地营造着兄弟和睦,世界和平的假象。

 

达达利亚转过身,沉默着离开了这片水域。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然而是走是留显然不是由他这个凡人做主。达达利亚只感觉自己还没走几步就突然脚下一空,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随着地心引力向下摔去——开什么玩笑!这鬼地方还有地心引力这种科学可言吗?

 

好在他落下去的距离不算高,公子一个下落攻击便稳稳落地。他抬头看向自己周围的环境,瞳孔微缩——这地方他熟,真的熟,是亚斯塔禄的地宫。

 

不同于之前看见的朴素璃月风格装饰,眼下的地宫在拟态天理的作用下彻底变成了达达利亚后世看见的那样。罗马柱高耸,流明灯长燃,精致的大理石雕像随处可见,红色的华贵地毯覆盖着目力所及的所有地面。

 

真真是相当奢华的宫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达达利亚看向被九根岩枪钉死在大殿中央的亚斯塔禄。

 

他的四肢,手脚,包括胸腹都被岩枪钉死在了原处,完全无法动弹。那些被岩枪贯穿的伤口处倒也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些许漆黑的污泥缓缓滑落。

 

“哈……哈……”

 

亚斯塔禄慢慢抬起脸,露出一张布满裂痕的纯白面具。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视线透过面具的裂缝处几乎是怨毒地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白袍神明,声音嘶哑:“杀了我弟弟还不够……还要把我所有的子民都……尽数斩杀……”

 

岩王帝君沉默着站在亚斯塔禄的身前,一双金红龙目眸光发冷。

 

“你的弟弟,你的子民早就被你自己害死了,亚斯塔禄。”帝君声音低沉:“该从幻想中醒来了,泥神。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你咎由自取。”

 

两人话语间,至冬的执行官在岩神身后半步站定,眸光暗沉。

 

此时的岩神还不是三千七百年后那个貌似性格温吞的凡人钟离,魔神战争期间的岩王帝君锋芒毕露,周身散发着敛不住的煞气:“囚禁幼年夜叉,残害无辜良民,设计陷害邻国魔神,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就足够治你死罪。”

 

达达利亚在心里“嚯”了一声。

 

钟离先生发怒了,百年难遇!他这趟来值了!

 

裹挟着浓郁岩元素的天星在帝君周身旋转。岩神垂下金红眼瞳,冷漠地看向脚边的手下败将:“可有遗言?”

 

“……遗言?”

 

亚斯塔禄似乎笑了起来。他胸上插着岩枪,这一剧烈动作起来黑泥就从伤口中不停地滑落。他笑到最后似乎是咳血了,些许混杂着猩红的泥浆从面具的裂缝里滑落,整张破碎的面具摇摇欲坠:“哈哈哈……遗言……遗言……我的遗愿就是想看见你死啊!摩拉克斯!”

 

帝君俊美端正的面容上表情未变。

 

“凭什么你活着……凭什么只有你活着……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亚斯塔禄似乎是疯了,说起话来又哭又笑的:“他们都指望着你来救他们……淹死的……到最后都在念着岩王爷保佑……”

 

“真该死啊……摩拉克斯……你真该死啊!!!”

 

伴随着泥神歇斯底里的咆哮,他脸上的面具应声而碎,露出一张五官扭曲的,泪流满面的脸。那张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像是一张画纸上被胡乱拼凑了不相干的五官,硬生生凑出了个恐怖的人样。

 

达达利亚瞳孔微缩,但他多少也见过比这脸恐怖几十倍的东西,所以表情还算镇定。他下意识抬眼去看岩神,却只看见对方千百年如一日笔挺的脊背。

 

不过……

 

橘发的青年垂下眼眸,将岩神身后那握得死紧的双拳收入眼底。

 

来自至冬的执行官想,他大概知道为什么钟离三千七百年前没有直接杀了亚斯塔禄,而是单单将其封印在无神之地了。

 

亚斯塔禄对于钟离而言可能不只是作恶多端的魔神残念,更是一块名为归离集的心病,一条魔神战争留下的化脓伤口。

 

光是看一眼,就叫人钻心剜骨。

 

果然,面具碎裂的亚斯塔禄还想再骂几句,但是岩王帝君已经直接出手,用神力将他的嘴巴给封住了。

 

帝君收回手时,面色已经恢复平静。他垂眸看向在岩枪中挣扎的魔神,低声道:“你之前提出的那个赌约,我应下了。”

 

亚斯塔禄动作一顿。

 

“我会为你开辟无神之地,也会确保未来千年内无人踏足地宫半步。”帝君金红色的眼瞳沉沉地注视着匍匐在地上的泥神:“但这不是宽恕,亚斯塔禄。你终有一日要为自己的罪行买单,而向你讨债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不知道是不是达达利亚的错觉,他总觉得帝君似乎刚刚往他的位置看了一眼。

 

但没有机会让他多想。几乎是岩王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一股熟悉的强力倏然自达达利亚身后袭来,将他猛地吸入了时间隧道之中。

 

 

 

 

 

 

59.

 

达达利亚最后摔在了一滩血水之中。

 

然后他顷刻之间就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什么记忆了,那血水中渗透而出阴寒业障几乎要把他的皮肉都啃掉。常年战斗的武人条件反射地将元素力包裹全身,并且迅速从水中跃起之后才勉强保住了自己的皮肉不被烧伤。达达利亚站在一处凸起的建筑废墟上,惊魂未定地看向周围遍地的血水,喃喃道:“这里……难道是……”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拟态天理,但刚刚还在散发着红光的神器此时此刻彻底暗淡了下去,好像变成了某种造型奇特的装饰品。

 

达达利亚眸光一凛,心想,他这回可算到了。

 

三千七百年前的璃月归离集,泥之魔神阿匹留斯即将蜕变为亚斯塔禄的地方。

 

眼下归离集这边的水还是红色的,这就意味着阿匹留斯大概还没有死了。达达利亚深吸一口气,随后打开元素视野观察周围的环境,没一会儿就发现了异常的元素痕迹。

 

他沉下眼眸,在黑靴上覆盖了足够的水元素,然后顺着元素视野跑了起来。等他来到那处元素异常的地点时,一袭黑衣的少年已经在血水中跪了不知多久。

 

还没等达达利亚开口,阿匹留斯就轻声道:“你来了。”

 

橘发的青年一顿,下意识道:“你认识我?”

 

泥神没有回话。

 

他慢慢直起腰,将手中的雪白头骨轻轻放回血水之下。随后他又随手从袖中掏出一物向后扔去,道:“拟态天理的原始形态,拿好。”

 

达达利亚将其稳稳地接住。他神情有些复杂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白色时钟,又抬头看向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的少年,低声道:“你是……亚斯塔禄?”

 

泥神闻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轻声道:“我已经不用那个名字了。”

 

他慢慢转过头,向达达利亚看去。满是血污的小脸上,一双暗淡的黑眸静静地注视着穿越时空而来的武人。

 

“我曾经与拟态天理融合过,”他轻声道:“哪怕我最后被无神之地的契约彻底抹杀,一缕残魂也留在了那神器之上。当你穿越时间来到这里的时候,过去的记忆也找上了我。”

 

达达利亚沉下眼眸:“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嗯,我知道。”

 

阿匹留斯将头转了回去,只留给青年一个瘦削的背影:“拟态天理已经给你了。现在你杀了我,就可以回去和荧小姐团聚了。”

 

泥神现在的态度实在太过平静,平静到和他作对了那么久的达达利亚难受得浑身不自在。他几乎是瞪着对方的背影,冷声道:“你不反抗?不挣扎?任由我杀?”

 

“反抗和挣扎有用吗?”阿匹留斯似乎轻笑了一声:“我本就是没有什么力量的魔神,根本打不过愚人众执行官。更何况……”

 

少年的声音低了下去:“……也没必要了。”

 

他盯着被自己放回血水之下的骷髅,暗淡的眸光微微闪动:“现在我彻底想起来了,我当初拿着拟态天理许的愿望,就是想见我哥一面。现在知道这神器只是用来自欺欺人的东西之后,我做的一切也都没有意义了。”

 

达达利亚不说话了。倒是阿匹留斯垂着眼眸,继续说道:“我记不得我哥的名字了。”

 

橘发的青年微微一怔。

 

“我只记得他是药之魔神,但其余的无论是魔神名还是俗名,都不记得了。”少年自嘲地笑笑:“兄长在当年的群仙聚会后为我起名‘明烛’,说什么哪怕是一捧泥土也能给人带来希望,结果我却……”

 

阿匹留斯抿了抿嘴,将头低了下去,轻声道:“……他大概是真的后悔那日将我从山中救出了,所以死后连个名字都不肯给我留下。”

 

他的背后静默了半晌,随后传来了达达利亚有些古怪的声音:“……你不知道?”

 

阿匹留斯一怔,转头看向青年:“什么?”

 

“地宫壁画的事情。”达达利亚干脆走到了少年的身边蹲下来,视线与对方平齐:“那副壁画揭露了大部分的真相。你难道从来没有看过?”

 

“我看过。”阿匹留斯微怔,轻声道:“我从沉睡中醒来后就立刻看见了。但是我以为那是摩拉克斯临走时留下用于警戒后人的……当时我还气得销毁了其中一部分壁画,不过后面也没去管它了。”

 

达达利亚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再度睁开暗沉的蓝眸,低声道:“那不是摩拉克斯,是你哥留的。”

 

阿匹留斯瞳孔紧缩,失声道:“你说什么?”

 

这是达达利亚见到阿匹留斯之后对方表情最失控的一次。橘发的青年看向眼前这张沾满血污的脸,轻声道:“看来与魔神残念融合消磨了你太多的记忆,你不仅仅是不记得你哥的名字,就连他的画风也不记得了。”

 

之前在记忆幻境之中,达达利亚无意间看到了滚落在自己脚边的药神画卷,那画卷上的笔触与那日他的壁画大厅内看见的如出一辙。

 

见阿匹留斯神情恍惚,达达利亚只能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测:“我猜,拟态天理可能真的实现了你的愿望。”

 

“你在归离原上化为魔神残念亚斯塔禄之后,属于药神的那部分残念没有被你吸收。这可能是巧合,可能是拟态天理在发挥作用。”

 

“当时拟态天理被你的执念扭曲,所以在其创造的虚拟图层之上,所有人都默认世界上只存在‘泥之魔神亚斯塔禄和他的弟弟阿匹留斯’,而不记得药神和泥神。所以可能……很可能幸存下来的药神残魂本身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他只是本能地跟着你,看着浑浑噩噩的你回到地宫……做出那些不可饶恕之事。”

 

“他也许想过阻止,但是他只是一缕实体都没有的残魂,根本无能为力。也只有在岩王帝君将你封印在无神之地后,药神才能附身在昏睡的你身上,用你的身体画下那些寓意着真相的壁画。”

 

听着达达利亚的那些描述,阿匹留斯的脸色愈发惨白。他本就毫无血色的唇角溢出一股鲜血,声音颤抖道:“你的意思是……哥哥……兄长他……全都知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达达利亚道:“不过我觉得,你哥最后应该没有怪你,他只是想要阻止你。”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如果我是你哥,我只会觉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走上了歪路,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达达利亚轻声道:“我自己也有弟弟,有两个。我刚刚也在想,如果安东和托克做出这种罔顾人伦的事情……”

 

青年顿了顿,垂下深蓝色的瞳孔:“我大概会很生气,很难过,但绝不会恨他们。”

 

黑发的少年死死地握拳,声音异样地颤抖着:“公子,你休想骗我。”

 

他这咬牙切齿的口气终于让达达利亚找回点当初与亚斯塔禄对峙的感觉了。愚人众执行官不由得轻笑一声,俊美而深邃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吗?弟弟就是弟弟,做哥哥的难道还非得恨之入骨才行?”

 

他说完之后也没在去看阿匹留斯的表情,只是施施然地站起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喂!等等,你去哪里?”他身后传来阿匹留斯不解的声音:“你不是要杀了我然后回家的吗?”

 

“算了,不想杀了。”达达利亚随意道:“我找别的办法回家,再见。”

 

“开什么玩笑!”泥神错愕道:“我犯下那么多杀孽!我害死了那么多人!你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让我活下去?别傻了公子!你才没有那种妇人之仁呢!”

 

身后实在是吵得厉害,达达利亚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他。

 

“这样吧,”他有些不耐烦地看向血水中的少年:“你之前用拟态天理害死了多少人?”

 

阿匹留斯一怔,随即回道:“一千三百二十八人。”

 

“那么你接下来的这辈子必须救下一万三千两百八十人,一人不能少。”橘发的青年神情淡漠:“以十倍的善缘去弥补你曾经犯下的罪业,这可比你自己一死百了好多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听你的!”阿匹留斯盯着他:“也许我马上就去投奔海神,继续将璃月搅个天翻地乱呢?”

 

“哦,那也和我没关系。”达达利亚平静道:“我是至冬人。”

 

阿匹留斯:“……”

 

达达利亚看见少年此刻的精彩表情直接笑了出来。他再一次动作潇洒地转过身,随手对自己身后的少年挥挥手,道:“我走了,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身后没了回应。

 

直到达达利亚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一条空间裂缝时,他身后才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公子!”

 

达达利亚回头,看见阿匹留斯拖着自己的断腿勉勉强强地靠在一处破碎的石柱上,努力挺直了腰板去看他。

 

“还有什么事吗?”达达利亚问道。

 

扶着墙壁的阿匹留斯张了张嘴,却没有立刻说话。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橘发青年半晌,慢慢将他和另一个相似的身影重合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对着青年大声道,声音紧张到有些破音:“路上小心!早……”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似是呢喃:“……早点……回家。”

 

达达利亚微微一怔。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问。

 

橘发的青年对少年微微颔首,随后便利落地转过身去,在泥之魔神的注视下彻底消失在了空间裂缝之中。

 

-

 

然后公子下一秒就后悔放过泥神了。

 

时间洪流里没有时间的概念。达达利亚只觉得自己踏入那条空间隧道不过是上一秒的事情,但是他好像又已经在这片闪烁着无数时间碎片的空间里度过了千千万万年。他看见花开花落,潮起潮落,看见高耸入云的山峰被狂风削平,看见银白色的大蛇被雷电斩首。

 

万千不相干的碎片在他的视网膜前飞速划过,直到最后橘发的青年双眸空洞,再也无法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在这漫长的时间内,青年总会迟缓地向自己的存在提出一个疑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应该在这里吗?

 

我要去哪里?

 

我是谁……来着?

 

时间洗刷一切存在的痕迹。又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几万年,或许是几秒,青年终于连这些最基本的问题都不再询问自己了。他昏昏沉沉地漂浮在时间的洪流之中,就这样又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一个白色的时钟不经意间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橘发青年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它,可是他的大脑却并没有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动作。他只是机械地握着从自己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然后继续随着洪流在时间中游走着。

 

直到某一刻,青年的手肘不经意地弯曲,叫那握着白色的时钟的手慢慢贴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也正是这一刻,青年黯淡无光的视网膜上倒映出了这样的画面:灯火通明的璃月港码头上,金发白裙的少女一个人坐在光线阑珊的角落里,沉默地看向夜空中绽放的烟火。

 

她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手中却一直捧着一束新鲜漂亮的风车菊,一直没有放下。

 

她是谁?

 

青年沉寂许久的脑海中久违地出现了新的思考:她在等谁?

 

他怔怔地看着金发少女瘦削而寂寥的背影,片刻后,些许温热的水液飘离了他发红的眼眶。

 

“荧……”

 

几乎是这个名字从他口中下意识流出的那一刻,宛若一道惊雷炸响,青年的灵台一震,猛地从不知所谓的植物人状态清醒了过来。

 

荧还在璃月港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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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的时候参考了许多博主的璃月历史考据,但是由于米哈游至今没有把魔神战争那段时间的历史展开描写,所以我也不是很敢动笔,只能勉勉强强写成这个样子了,希望考据党们不要介意。


药神与泥神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了,不过下一章应该还会有一点关于他们俩的后续描写。我不会为阿匹留斯的所作所为争辩些什么,一切留给诸位读者评判。但唯有一点我可以说,那就是亚斯塔禄的出现是一场悲剧,是战争给世界带来的伤痛具象化。

希望提瓦特大陆再无战争。


再多一句关于阿匹留斯和达达利亚。

泥神对鸭头可谓是相当复杂。他几乎有些记恨于鸭头和药神那有些相似的开朗大哥哥性格,又因为鸭头命格与‘亚斯塔禄’类似而对其恨不得斩尽杀绝。

(多提一嘴,阿匹留斯≠亚斯塔禄。亚斯塔禄是由阿匹留斯对哥哥的执念而生的,因此亚斯塔禄的命格是药神的命格。这边可以大差不差地说药神命格是与公子命格相似的,这也是鸭鸭被秘宝选为第一顺位转生体的原因。)

原神里没有转世这说,所以我这边也没有类似设定。药神和鸭头也许因为命格相似而脾性相仿,但他们俩确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阿匹留斯对鸭头那是有种病态的寄情(类似于王尔德用荧和十一郎寄情亡女)。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亚斯塔禄扮演成空时那么投入于双子的亲情演绎,多多少少也是受了阿匹留斯对兄长的执念影响吧(叹气)


说得太多了,总之下章完结,这次是真的完结了,你们心心念念许久的大团圆HE也要来了。

900红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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